宋燕靖与孟攸宁都目送着宋燕绥离开院门，能安早在宋燕靖进府时便一言不发地去备了茶水，此时已经端到了正厅中，能虑则将大门关上，不用孟攸宁吩咐便退下了。

孟攸宁知道这会儿宋燕靖大概是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，干脆也暂不同他解释什么，只说：“太子殿下请到正厅说话。”便转身先去了。宋燕靖冷哼一声，大步越过了他，抢先进了正厅，直接坐在了上回宋燕绥坐的位置上，兄妹两人倒是很有默契。

刚刚宋燕绥与孟攸宁虽是在书房待着，日初和能安、能虑却是等在正厅里用膳的，因此屋中也烧着暖炉，孟攸宁进屋后带上了门，把能安和能虑都留在外头，只和宋燕靖待在正厅。

宋燕靖沉默不语地坐了一会儿，将自己的大氅脱下随意搭在了一旁。孟攸宁也不主动和他说话，两人隔了张桌子坐着，竟就这样喝了大半壶茶水。

还是宋燕靖有些沉不住气，撇了坐在身边的人一眼，轻咳一声，问他：“韩王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讲的？”

孟攸宁心中觉得好笑，还是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，最后回他：“没有。”

“你！”宋燕靖拍了下桌沿，眉头紧皱，怒道：“且不说嘉晏是劭国公主，就算不是，韩王以为私下约见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合适吗？何况我与圣人那日都与韩王明说过，劭国没有叫韩王尚公主的想法，更不会叫嘉晏远嫁。私以为韩王不是无赖之人，可又为何对嘉晏处处纠缠？”

孟攸宁却问：“某能理解殿下作为兄长担心贵主安危，但是殿下，贵主也同殿下解释过，某同贵主见面是有事相商，殿下信不过我这个魏国韩王，难道还信不过贵主吗？”

宋燕靖眸光一沉，厉色道：“嘉晏同韩王分属劭魏两国，从前也并不相熟，能有什么要事？韩王要为自己找个见嘉晏的借口也不必乡壁虚造。”

却听孟攸宁将手中的茶杯轻轻磕在桌面上，还兀自笑了声，问他：“殿下看来是某在扯谎诓骗殿下与贵主？”宋燕靖抬眼去看他，两人目光对视，宋燕靖却从孟攸宁眼中看出几分不满，又说：“某得贵主嘱咐，此事不能给旁人透露半分。即便是殿下您今日问起，某也不能做贵主的主。殿下既然认为是某凭空捏造，那便当就是凭空捏造吧。”

宋燕靖面色更加不虞，却不知道哪里下手堵他的话，好一会儿才开口：“我知道嘉晏要查普陀寺，她是在找你帮忙。”他这话说出口，却也不知自己是想听到孟攸宁怎样的回应，更不知道对于宋燕绥准备要查的事情孟攸宁究竟知道多少，身份使然，他也无法开口问孟攸宁一句：嘉晏找你帮忙是不是在查赵家。

“即便如此，韩王请求圣人不会答应，韩王以后还是不要见嘉晏了。”宋燕靖将手边的空茶杯反扣在桌上，示意自己说完这句话就走，“韩王当初在宫宴上说要在劭国多留几日，圣人还另派了定阳侯世子陪同，以示对魏使的看重。如今贵国使团已归，又近年关，圣人的意思是，韩王回魏后，就不要再到劭国来了。劭都不算大，定阳侯世子陪同韩王逛了这么些时日，想想也该逛够了。”

宋燕靖说完便起身，拿上了自己的大氅，刚刚走出两步，却听身后孟攸宁说：“可能要让陛下与殿下失望了，殿下今日驾临之前，某也才刚刚答应贵主，年后再来劭国要陪同贵主出游。某虽敬重陛下，也敬重殿下，可殿下应该明白，贵主的话在某心中才是份量最重，这是答应贵主的事，一诺千金，某绝不敢爽约。”

宋燕靖再有好脾气，此时听到这些话也忍耐到了极限，他转身三两步走到孟攸宁跟前，因一站一坐，宋燕靖俯视着孟攸宁，眉眼间具是怒意。他此时还是耐着性子压着声量斥道：“孟攸宁，你凭什么？魏国圣上责你无社稷之才，魏国后宫康氏独大，你韩王府一摊子烂事，凭什么要将斐斐拖进去？不论你帮斐斐做了什么，就到此刻为止，所有的人情我宋燕靖来还你，我只请你，不论如何，不要也不许再利用斐斐。”

他虽说着恳求，却分明是在威胁，孟攸宁只垂着眼睑不看他，把玩着手中那一只茶杯，轻笑道：“太子殿下既对我直呼其名，我便问太子殿下一句话。殿下以为，贵主的心愿是什么？”

宋燕靖反问他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“太子殿下又是什么意思？”孟攸宁将茶杯放下，抬手将挡着自己去路的宋燕靖轻轻推开一些然后也站了起来。

只是他往前走了两步，此时是背对着宋燕靖，“我入劭都的第一日，正赶上劭国科选放榜，我身边的侍卫能虑看到法科第一的姓名便问谁是宋燕绥。能虑从不问魏国之事说话也直来直去，我却自然知晓这是嘉晏公主殿下大名。劭国科选要论劭魏税政之异同，今秋榜上有名的诸位每一篇文章我都看过，三科当中若选其一，嘉晏公主堪登榜首。劭国百姓都说嘉晏公主憾为女子，可贵主却不这样想，她入科选、办女学，只为叫天下人都看到女子才学不必男子差。”

他停下了话，侧过身来看着宋燕靖，又说：“那日我与贵主在纭瑕观中说话，许贵主上朝参政的魏国皇后之位，贵主却说，她只想和怀王一起为殿下守好劭国。贵主请我帮她，不过是因为我不是劭国人，办事比周小将军方便。可若真要比起来，正因为我不是劭国人，要查贵主想知道的那些事，哪里能比得过太子殿下？殿下为贵主兄长，与贵主自幼感情深厚，可殿下有没有想过，为何贵主心中忧虑之事哪怕交给我一个魏人来办也不愿叫殿下知道？”

宋燕靖的心沉到了谷底，又听孟攸宁说：“贵主爱殿下、敬殿下，可自古为君者多疑心，殿下是劭国储君，即便贵主心中信任殿下，却也同样怕殿下。”

将宋燕绥送来的内侍在永乐坊与黎府之间跑了个来回，刚刚停下才歇了没多久就见太子殿下沉着脸由能安送出了大门，内侍赶紧上前问：“殿下，直接送您回宫吗？”

宋燕靖脑子里还在想着孟攸宁的话，一时没回他，直到上了车坐下，内侍又问了一遍，宋燕靖才说：“回宫，去九思殿。”

这内侍本就是九思殿的人，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在凤阳宫做事，后来被独孤皇后送去九思殿，跟在嘉晏公主身边这么些年，自然知道少说话、多做事的道理。今日在永乐坊中绕这么一遭，他也能想到太子兄妹大概是有话要说。

宋燕靖在马车上又想了一路，思绪万千，最后马车入了宫门他也还是没想好要如何开口。他正想着还是回自己延吉宫去，却听内侍在外头喊了一声：“娘子，您怎么在这儿等着？”

九思殿的人都唤宋燕绥一声娘子，宋燕靖便即刻下了马车，之间宋燕绥果然抱着一个手炉坐在一旁。她自己的和宋燕靖的轿辇都停在不远处，也不知使唤了谁，竟然搬了把两椅子放在宫门口，让日初也陪着她坐在一起。

宋燕靖只觉得自己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，快步走到宋燕绥身边，半蹲下来看着她问：“斐斐是在等阿兄？”宋燕绥点头，宋燕靖又说：“斐斐要见阿兄，叫个人来等着叫阿兄去九思殿找你就是了。天气冷，雪又下个不停，你坐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？”

宋燕靖来时日初便站在了一旁，宋燕靖和宋燕绥说完话也起身，对日初说：“你们九思殿的人也不劝劝你们家殿下，就叫她在这里吹冷风。”

宋燕绥听了这话一下子站起来说：“是我自己想来接阿兄回家，也是我自己要在这里等着的，阿兄说她们做什么？”她不等宋燕靖说话，只自己吩咐日初：“去准备，我和阿兄都回九思殿。”

宋燕靖知道她最护着自己身边的人，也没再和她多说，况且自己本就打算去九思殿的，虽然没想到要不要进去，但总不能躲着宋燕绥，便随她去了。

到了九思殿，日初先一步进去叫日暖准备茶点，兄妹两人走在后面。宋燕靖环顾一周没看到周渝，于是问宋燕绥：“你叫正堂回去了？”

宋燕绥也没多想，点点头说：“天下这么大的雪，今日渝阿兄本就不用在宫中值守，他都把我送回宫了，我当然也叫他早点回家休息。”

宋燕绥说完看见日暖从正屋出来，停下对宋燕靖说：“阿兄去膳厅等我一下，我的裙摆被雪沾湿了，去换一换再来陪阿兄。膳厅也有炉子，阿兄记得也把自己的袍子烘一烘，别不注意着凉了。”她说着还招呼宋燕靖身后站着的一个给使来伺候宋燕靖，安排妥当才跟着日暖进了自己的卧房。

作者有话说

第59章 点明